[瑣碎]

認為做圖稿與做菜其實都是一樣的,
我們只是在尋求人們幸福的笑臉,
期望讓這世界能更美好一些。

2011年4月17日

[附貼] 《附魔者》節錄  ◎陳雪

  到底為什麼她會將愛她的人視作必須立刻逃離不可的災難呢?那時,
每一刻,每一回的分離,都弄得像是有人拿著刀在背後追趕,無論是家人、
情人,她做了這個決定就背叛了另一個,她感覺痛苦已達極點不馬上逃離
就會發生自己無法想像的慘劇。
  但那被拋擲腦後,被停留凍住在他倉皇離去的身影後的,她以為阻止
了一樁慘劇卻造就更多,在她心裡自行衍生的比真實更殘酷的,一直都停
在那個她離去的地方等候著她。



  為什麼妳就只能用逃跑的?
  為何妳總是逃跑,失蹤,不告而別,為何妳總要把事情弄得像是我捏
著妳喉嚨使妳無法呼吸,像是我威逼妳脅迫妳,像是多留在我身邊一秒鐘
妳就會倒地死去?
  那樣非常傷人妳知道嗎?

  她想解釋但解釋不清,他無法解釋連自己都想不通的事物,只是一些
感覺,那些非如此不可的感覺看來就像是任性自私,像是忍耐痛苦的能力
太低,像是在漠視別人的感受。倘若真的如此該怎麼辦?
  一個以逃走為基調的人生,無數個以傷害為主軸的愛情,從二十歲延
續到二十九歲,或者更早,早在那些不該提起的歲月,在那些該逃走卻沒
逃走的夜晚,這遲來的奔逃,太遲了,弄錯對象了,但在很久以前,很久
以前她曾下定決心等到他長大足以自己決定自己的去處,她絕不,絕不會
任人擺佈做出她不想做的事,任何人,無論他多深愛多在乎,只要錯待了
她,只要讓她感覺不適,她會相信自己的感覺而不會因為這感覺而責怪自
己,她會相信那感覺叫她離開就是該離開,她會毅然的,毫不猶豫,不允
許自己猶疑徘徊,立刻就走。
  可笑啊弄錯了她甚至不知道她何時建立這嚴密的保護機制,也不知如
何解除,像身上揹了炸彈,有人靠近作勢要啟動她就會倉皇逃走。

  「但世界沒有因妳的舉動而毀滅。」阿鷹說。



  琇琇在她面前,身旁坐著她那年輕的戀人(琇琇跟沛多相襯啊,沛才
二十一歲有著皎潔面容卻帶著古老靈魂幾乎是他的忘年之交,他曾像個父
親那樣帶著沛去打網球,好多次她對他說話他又感覺這人多成熟幾乎能直
視他斑駁的內裡)彷彿平行時空在這個小小工作室裡在此時,交錯平陳,
他的兒子已經二十五歲了,他的女友三十二,琇琇三十七,沛二十一,時
間的各種面貌凝聚於此,時間給了他機會時間啊時間的力量他未曾如此深
刻體會。
  曾經,他與阿豹、阿雁、琇琇、珍珍、淑娟,這一大群人總是錯身互
不相見卻彼此牽扯,牽扯如此之深,在某一刻間崩裂他們各自存在的世界
製造不能凝視的破損。
  如深淵。
  他曾以為那已是萬劫不復了,他失去琇琇,與阿豹決裂,他兒子吸毒、
坐牢、逃家,他幾乎家破人亡而自己卻仍為情困惱,曾經時間停住那一刻,
他面臨深淵卻選擇縱身一跳。
  不能解脫無法解脫他不尋求解脫那他尋求什麼呢?
  時間,不斷向前,那深淵還會變形,變得更黑暗,更恐怖,不斷陷落
更深更巨大無限,他以為縱身一跳已經是底了,但深不見底。
  還會再翻新,再長出新的情節,超乎他所能想像。
  但沒有毀滅。
  竟沒有毀滅啊到底是什麼在絕望時刻拉住了他拉住了所有相關的人,
沒有將他們全數摧毀。

  他們都變平凡了。
  琇琇,我們懂得了低頭,所以躲過了毀滅。
  琇琇啊曾經妳是否如我一樣,我們在痛苦之中壯大,強大,擴大到無
限大,以致於我們只看見了自己造成的毀壞,自己身上的痛苦,我們的眼
睛、感官、情感都如此細緻能將所有情緒體驗到無窮,世界就該是我們理
解的那樣否則我們如何為生,那該是我們所信仰,我們為此而哭嚎、歡喜、
笑鬧、困惑,那是我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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